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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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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匆匆的穿行在中有街旁邊的窄巷中,忽然聽到頭頂急促的“嘰咕”叫聲,她擡頭,只見矮墻上有一只小小的紅色小獸,瞪著兩只小小的紅眼睛,揮動著雙手,似乎想表達什麽。

“小夢,你怎麽來了?”連翹向著那只蔔夢貘伸出手。

蔔夢貘停下動作,向下俯身一個縱跳落到了連翹掌心。隨即,一邊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一邊發出嘰咕嘰咕的聲響。

“沈姐姐醒來了?太好了。”連翹明白了蔔夢貘的意思,一時間難掩心中歡欣。“我沒事,已經拿到百草結了,正要回去。”

話音未落,一旁矮墻上有細微的動靜,連翹下意識回頭。

只見一個嘴裏叼著一片細長白葉子的白衣少女正蹲在墻上打量著她,而少女身後則站著一個冷著一張臉的黑衣少年。

糟糕,該不會對方已經察覺出自己是一縷生魂,來攔路的吧?

“蔔夢貘?原來你是兮夷姐姐身邊的。可我怎麽沒見過你?”無湮眨了眨眼,有些詫異的看著那只火紅的小獸從對方的掌心靈活的跳到肩頭。

連翹悄悄向後挪了一步,聽得那少女的話,身體一僵。

“我是歸墟的萬人熟,除了上殿七賢者和極淵陰主,我可是都混了個眼熟。但是你……”無湮煞有介事的上下看了看底下的黑袍人,看身形估摸著應該是個女孩,“我沒見過你。”

無湮等了一會,見她不做聲,腳下作勢欲走,一個縱身跳下墻擋住了連翹的路。

連翹腳步一頓,咬牙,立即掉頭,然而甫一轉身,卻發現那個黑衣少年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的站在了自己身後。

“讓我看看你是誰?”無湮肯定黑袍之下是一個她未見過的人,她歪過頭去看兜帽下的臉,邊嘀咕,“難道是歸墟新眾?沒收到消息啊?”

連翹低著頭側過臉。

這一舉動引得無湮好奇心大起,連翹越是躲閃,她便越是想看看她的樣子。她眉梢一揚,出手如電,去掀連翹的兜帽。

這猝不及防的舉動讓連翹來不及躲閃,她幾乎瞬間擡手,一朵殷紅的蓮花在指尖灼灼而生。

“紅蓮火?”無湮在那紅蓮朝自己斜飛而來時,脫口驚呼。

那黑衣少年見此,漠然的臉上神情微變,伸手拉住無湮的同時,手一翻,一根黑色的長桿向著連翹橫擊而來,重重打在她的背上。

“呲——”蓮火入墻,發出一陣白煙。

“天,渡生,這是怎麽回事?紅蓮火在這歸墟僅作為掌鏡人的兮夷姐姐所獨有,那個女孩怎麽也會?”無湮指著墻上被燒灼而出白色的深孔,問身旁的黑衣少年。

“不知道,但那女孩是一縷生魂。”

就在方才紅蓮火在指尖飛彈而出的同時,連翹的兜帽也被無湮掀開,露出的那張臉蒼白驚慌,額頭光潔飽滿。

生魂?竟會有生魂沒去彼岸,還到歸墟人來人往的中有街逛醫館?

無湮吃了一驚,轉頭卻不見那個黑袍女孩,“她人呢?”

“跑了。”渡生答道。

無湮‘啊’了一聲,瞪著眼看渡生,似乎驚楞於他放跑了那縷生魂,忽地眼珠一轉,嘴角抿起笑意,“不過,被你那攪黑水的桿子打中還能一聲不吭的生魂,好像有點意思。”

渡生看著無湮眼底閃爍的光芒,眉頭一皺。“無湮,我覺得她似乎和一般的生魂有些不一樣。”

“沒錯。”無湮點了點頭,打了個響指,“有紅蓮火的生魂。”

歸墟耀眼的晝光熾烈如火,讓連翹有置身火海的炙灼之痛,加上那少年的一擊,讓她的手臂產生了一陣失去知覺的酥麻。

她恍惚的走著,耳邊是小夢急不可耐的叫聲,似乎在提醒她什麽。連翹下意識抓緊了手裏的包袱。

要快點,快點回到極寰殿。

眼前的朦朧的光線越來越熱,而身上卻如墜冰窟的寒冷。

小瞬?小瞬?……姐姐……姐姐!

意識裏閃現出模糊的人聲。

是誰?是誰在說話?小瞬?小瞬……又是誰?

那股混沌的難受的感覺夾雜著身上冷熱焦灼的痛,連翹極力壓抑唇間幾乎溢出的聲音,喉嚨裏一陣咕咕作響。

“啊——”連翹轉過一個拐角,忽然被曝露在光下的臉頰有鉆心刺骨的劇烈疼痛,意識不清的她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

這一聲打破了歸墟長久以來的和諧寧靜,中有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驟然像一個停滯的靜止畫面,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看著痛苦得身體佝僂,腳步踉蹌的連翹。漸漸的,就像水塘中一縷接著一縷擴散來的漣漪,人們的臉上開始浮現出驚懼,嫌惡,恐慌,無措,甚至憤怒。

“天哪,那個姑娘竟然是一縷生魂。”

“怎麽回事,生魂為什麽會在中有街?”

“大家小心,躲開一點。她可能會傷人。”

“快看她的樣子,那就是生魂,太可怕了。”

“啊,她要逃跑了,得想辦法抓住她。”

議論紛紛的人群陡然騷動起來,因為突如其來的恐懼使得歸墟居然蔓延起詭異的怒氣和惡意。

隱沒在巷道裏的渡生看著那個黑色身影跌跌撞撞的跑進了一條巷子裏,轉向身側不做聲的無湮。

“無湮,她被發現了。”

話音未落,原本探身窺伺著動靜的無湮竟然身形一動,朝著反向飛奔而去。渡生想也不想,隨即跟了過去。

因為無湮總是閑不住的東摸西躥的瞎折騰,這中有街的巷子對她來說比任何人都熟悉,他們在曲折的巷子裏幾個連拐便輕易的先於眾人找到了意識模糊的連翹。

無湮走近挨在墻角,臉色慘白,眼睛半闔的連翹,在她身前蹲下,看著她額上淋漓的冷汗,伸手幫她戴上了兜帽。

“她被晝光所灼,又被我所傷,情況很不好。”渡生在無湮身後冷聲道。

無湮看著虛弱的連翹,想起什麽,從懷中拿出一片白色的葉子,掰開連翹的嘴,不等渡生蹙眉,迅速放了進去。

那是歸墟相當少見的白銀葉,據說是永晝天的神草所結,姚谷子也是緊缺稀罕得很,要不是無湮那傷不知怎的難愈,姚谷子絕不會輕易拿出來。

渡生眼看著無湮剎那完成的舉動,冷漠的臉上微微一動,剛張開嘴又只得無聲合上。

連翹感到嘴裏有化水的清甘,她勉力撐開眼皮,眼前的景象暈眩而朦朧,恍惚間覺得眼前的人影有些熟悉,她把手裏的包袱往前遞去,“沈姐姐……百草結……”

輕弱的聲音不及那個包袱落地的聲響。

無湮楞了一下,臉頰上咬合的肌肉微微鼓起,腦子飛快的轉著。沈姐姐?莫非這女孩說的就是兮夷姐姐?

渡生俯身打開落在地上的白皮包袱,只見裏面是許多湛藍的細長葉子,散發著清涼卻有些微微辛辣的幽香,他默不作聲的重新系起包袱皮。

嘈雜的人聲傳了過來。

那些以恐懼為驅動力的人們,此刻大呼小叫的極力互相證明自己的膽色。或許,因這指明所在似的高聲叫嚷而讓這縷攪得人心惶惶的生魂徹底逃了,才是他們心底真正的目的。

無湮的視線落在渡生身上,皺起的眉頭忽的一松,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我有辦法幫她了。渡生,快把衣服脫下來給我。”

渡生一頓,依言脫下了衣服遞給無湮。

無湮看了眼只穿著白色底衣的渡生,一邊把衣服披在身上,一邊對他道,“待會我出去後,你就趁著人群混亂的時候,趕緊帶她走。”

不等渡生回應,無湮瞅準了時機,便忽的沖了出去。

渡生看著那個消失在拐角處的黑色身影,接著聽到一陣叫嚷聲轟然遠去。他俯身半抱起連翹,快步離開了那條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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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光使得歸墟不分日夜的澄明一片,氣候溫和。然而,這光亮卻照不徹極淵深處,以及七座上殿中心的爾善窟。

此刻密不透光的爾善窟中,白色的圓形石臺隱隱浮現出暗灰的虛光。等到虛光漸漸隱去,爾善窟再度歸於寂寂黑暗前,石臺邊緣一只只顏色各異的長生燭幾乎同一瞬間亮了起來。

原本間隔相當足以圍城一個圓環的七彩燭光,竟是斷截了幾處,唯有紅,藍,黃,褐四色燭火在黑暗中幽幽燃燒。

隱在燭火之後晦暗中的人一時都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其餘長生燭火的燃起,寂靜中沒有一絲聲響。

意識到那些寂滅的長生燭不會再燃起,不會再有人來到這爾善窟後。那褐色的光影微動,蝕未在黑暗中微微傾身,率先開口。

“扶風日前為尋太昭離開歸墟,歲牢自到現世後也一去不回。那穹明呢,你們誰知道他去哪了?”

黑暗中一陣沈默。

紅色的燭火忽然閃動了兩下,灼灼燃燒,只聽得其後的玉藻沈聲道,“我們先不管穹明在何處,諸位都已知曉今日歸墟所發生的事了吧?”

一旁藍色燭影一動,其後的般蒲似乎皺起了眉頭,略微一頓,接話。“聽說是歸墟有生魂潛入,引起了眾人相當大不安和恐慌。”

玉藻在紅色的燭火之後無聲點頭。

“太昭臨世,李良歧逃出萬劫煉獄後藏匿在現世,歸墟此番又混入了生魂,簡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是多事之秋,望各位保持相當警惕,守好各自陣法封印。”

石臺另一邊最不起眼的澄黃燭火不動,不易察覺的微弱閃了一下。只聽得宴已平靜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覺得那個生魂的事情沒那麽簡單?難道你們認為區區一縷生魂能獨自涉過歸墟的黑河,越過無形障?我得到消息那縷生魂今日去了中有街的醫館。”

般蒲想著什麽,聲音低沈,氣息拂動了面前的藍色火光,“你的意思是,歸墟有人故意隱匿了這縷生魂?”

“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褐色燭火劇烈的晃動,照的滿室隱綽,蝕未忽然一拳猛地砸在石桌上,恨聲道,“從百年前接納那些生魂時,我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那些生魂再塑的歸墟新眾終究還是和歸墟的百萬靈眾不同。”

“蝕未,住口。”

玉藻的聲音驀然響了起來,紅色的燭火似乎應和著她的情緒波動猛然一躥,猶如一個鬼影。她壓低了聲音喝道。“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嗎!歸墟向來以和諧大同為理念,而你竟說出這樣的話,堂而皇之的搞分裂。接納新眾是上位者所定,你難道是在質疑祇的決定麽?”

黑暗中陡然又陷入一片寂靜,爾善窟中仿若沒有人一般,然而,燭光火影之後依稀可見的黑色身影證實著這裏確實正進行著一場談話。

“我覺得,既然扶風不在,我們還有必要這樣藏著面目麽?”燭火藍影微動,說話的是般蒲。

玉藻平息了下情緒,回答般蒲。“七賢者互不相見的規矩也是諸天所定。況且,我們沒必要見面,你們那副尊容難道不是厭了就換一副的麽,既然如此,見了又如何。”

紅光搖曳,其後的人似是嘆了口氣。

一時間,光影隱綽的石桌前陷入了沈默。

“好了,我覺得我們的談話也進行不下去了。提醒一句,現在扶風他們不在,我們幾個絕不能疏忽大意。至於那縷生魂,我會讓我的靈役嚴密監察,盡快找出來。”

話音剛落,紅色的燭光便悄然熄滅,接著藍色的光也轉瞬消失。

“真是個刻板無趣的女人。你說是不是?宴已。”坐在褐色的燭火之後的蝕未,搭在是桌山的手指嗒嗒敲了兩下,問道。

澄黃的燭火紋絲不動,安靜的燃燒,只聽得一個平靜的聲音道,“你覺得她是個女人?說不定玉藻只是選了副女性身軀罷了。”

“不會吧。”蝕未像是被什麽嗆住一樣,咳了一聲,褐色的燭火一顫,“不過也有這個可能。”

在蝕未兀自嘀咕聲中,褐色的燭火驟然熄滅。

黑暗中唯有一點澄黃灼灼燃燒,火光之後卻似沒有人一般悄無聲息。良久,一只纖細見骨,十指修長的手伸向了燭芯,指尖微微一動,瞬的捏滅了躥動的燭火。

中卷:掠影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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